吴敏燕博士论文《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卷文本体系评析》在《南京政治学院学报》2014年第4期发表
信息来源: 作者: 发表时间:2014-09-02 阅读次数:
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卷文本体系评析
吴敏燕
(铁道党校党建和基本理论教研部,北京100088)
摘要:享有“西方马克思学创始人”声誉的法国马克思学家吕贝尔,在质疑恩格斯对马克思经济学手稿处理的基础上,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编辑出版了《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本,呈现出类似于《资本论》第一、二、三卷文本的编排体系,由此引发了关于吕贝尔版本与恩格斯版本的广泛讨论争议。全面把握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卷文本概况,与恩格斯版《资本论》进行深入比较分析,有助于从经济学卷文本体系总体角度客观地评价吕贝尔关于马克思经济学卷文本的功过得失,对深入研究马克思经济思想具有积极意义。
关键词:吕贝尔;马克思经济学卷;文本体系;恩格斯;《资本论》
中图分类号:B8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774(2014)04-0010-06
马克思生前,《资本论》只出版了第一卷,留下大量的手稿未能刊发,临终嘱托恩格斯“根据这些材料‘做出点什么来’”[1]9。恩格斯不负重托,整理编辑马克思经济学手稿,使得《资本论》二、三卷得以面世。而享有“西方马克思学创始人”声誉的法国马克思学家吕贝尔不满意恩格斯编辑《资本论》二、三卷对材料的选择,甚至指责恩格斯“修订”了《资本论》。1965 年和1968 年,吕贝尔编译出版了自己的《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一、二卷,其中包括《资本论》三卷本。于是引发了关于吕贝尔版本与恩格斯版本的广泛争议,产生了两大派学术观点:苏联学者卡兹明纳认为“只有马克思的最亲密的朋友和战友才能保证马克思的主要理论著作真正‘按马克思的精神’完成”[2]231;而西方学者波吉瓦尼却高度评价吕贝尔《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本的出版是“真正回到了马克思”[3]。路易·雅诺韦也称吕贝尔版本比恩格斯版本“更严格地选择了材料”[4]。
本文认为,不应盲目拔高吕贝尔对马克思经济学著作或《资本论》的编辑出版的历史地位,亦不赞成用吕贝尔版本简单取代恩格斯编排的马克思经济学手稿。应在充分翔实展现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卷文本体系的基础上,客观分析其编排马克思经济学著作特别是《资本论》的学术贡献与历史局限。
一、吕贝尔编译的马克思经济学卷文本体系
20 世纪60 年代,吕贝尔编译的《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本,是其马克思著作集的首次出版,曾被誉为“时代的标志”[3]。此二卷的文本体系主要围绕着马克思《资本论》第一、二、三卷的文本系列编排的。
其一,1965 年《马克思经济学著作》第一卷[5]。编选马克思生前已发表过的经济学作品,编排为正文和附录两大类。
正文的第一部分,选自1867 年《资本论》第一卷出版之前已发表的1847~1865 年间的经济学作品,共有如下八个文本:哲学的贫困——答蒲鲁东先生的“贫困的哲学”(1847),关于自由贸易的演说(1848),共产党宣言(1848),雇佣劳动与资本(1849),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总导言(1857),政治经济学批判(1859),国际工人协会成立宣言与章程(1864),工资、价格和利润(1865)。
正文第二部分,是1867 年《资本论》第一卷文本系列:马克思致莫里斯·拉沙特尔的信(1872 年3 月18 日),莫里斯·拉沙特尔致马克思的信,致读者,第一版序言,德文版第二版跋摘录,《资本论》第一卷“资本的生产过程”的正文八篇33章,对正文中第十章“工作日”、第十五章“机器和大工业”及第二十五章“资本的积累”所做补充的《资本论》附录。
正文第三部分的文本是1875 年《对德国工人党纲领的批判(哥达纲领)》。
附录包含八大部分文本:关于蒲鲁东的两封信,即马克思致巴维尔·瓦西里也维奇·安年柯夫(1846 年12 月28 日)和马克思致约翰·巴普提斯特·冯·施韦泽(1865);共产党在德国的要求(1848);1866 年9 月日内瓦总委员会第一次代表大会决议;论土地国有化(1872);《共产党宣言》序言的七个版本,即1872 年德文再版序言、1882 年俄文第二版序言、1883 年德文版序言、1888 年英文版序言、1890年德文版序言、1892 年波兰文版序言和1893 年意大利文版序言;欧根·杜林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历史(1877);工人调查表(1880);法国工人党纲领导言(1880)。
其二,1968 年《马克思经济学著作》第二卷[6]。编选的文本是马克思生前未发表的经济学作品,编排也按正文和附录的体例进行。
正文第一大类文本,是《资本论》第二、三卷编辑之前的四个文本:经济学哲学手稿(巴黎手稿)(1844),工资(1847),政治经济学批判原理(1857~1858),为“经济学”准备的素材(1861~1865)。
正文第二大类文本,是《资本论》第二册资料:1869~1879 年的《资本论》第二卷“资本的流通过程”三篇13 章,1864~1875 年的《资本论》第三卷“资本的总过程”七篇28 章,两个片段“阶级和结论方式”。
附录四大部分文本,分别是:《资本论》计划与提要;关于经济学的七封书信,即1851 年1 月7 日、1862 年8 月2 日、1862 年8 月9 日、1863 年7 月6 日和1868 年4 月22 日马克思致恩格斯的五封信及1879 年4 月10 日、1881 年2 月19 日马克思致丹尼尔逊的两封信;八个各式各样的文本,即需求(1847)、马尔萨斯(1858)、对阿道夫·瓦格纳政治经济学论文的批判摘录(1880)、俄国农村公社和革命前景(1877 和1881)、回应米哈伊洛夫斯基(1877 年11月)、维拉·查苏利奇致马克思的信、马克思回复维拉·查苏利奇、马克思给维拉·查苏利奇回信的草稿;恩格斯的四个文本,包括《资本论》第二卷序言、第三卷序言、第三卷序言的补充和关于利润率周转的影响。
二、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卷文本与恩格斯《资本论》版本的比较分析
《马克思经济学著作》第二卷卷首有吕贝尔写的长达132 页的“导言”,重新审视梁赞诺夫的工作,并对马克思遗著的柏林和莫斯科的“官方”版本产生疑问。他推翻了恩格斯《资本论》第一、二、三卷的编排方法,重新调整了《资本论》三卷的篇章结构编排划分,并重拟了一半以上篇章的标题名称,大幅度淘汰部分章节段落,甚至重新选取他认为更有意义的文本替换了恩格斯版本的段落文字。就吕贝尔与恩格斯编辑的《资本论》差异进行具体分析比对,可以发现吕贝尔版《资本论》的真实面目。
1.吕贝尔编排的《资本论》第一卷反映出马克思法文版与恩格斯版的一些重要文本变化
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法文版在各种存在的版本中有重要的地位和价值。1872 年6 月21 日马克思致信左尔格说,法文本的“扉页上印有全部经作者校订的字样,这绝不是毫无意义的空话,因为我确实付出了艰苦的劳动”[7]325。马克思在致读者(法文版跋)中又说,法文版“在原本之外有独立的科学价值”[8]27。吕贝尔依据马克思法文版,在《马克思经济学著作》第一卷中发表了有极好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的法语版本。相较于恩格斯版,吕贝尔版本比较忠实于马克思的《资本论》法文版,包含了一些不同于恩格斯版的重要篇章段落。一个重要的例子,即马克思法文版第二十六章“原始积累的秘密”的结束句,就足以说明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在恩格斯版本中写道:“这种剥夺的历史在不同的国家带有不同的色彩,按不同的顺序在不同的历史时代通过不同阶段。只有在英国,它才具有典型的形式,因此我们拿英国作例子。”[8]823 而在以马克思法文原版为基础的吕贝尔版本中,虽然是同一段落,但其内容明显不同:“这种剥夺只是在英国才彻底完成。因此,英国必然在我们的概述中占着主要的地位。但是,西欧的其他一切国家都正在经历着同样的运动,虽然因环境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地域色彩,或者局限在较窄的范围内,或者特征不是那么明显,或者过程的顺序不同”[5]770。此外,俄国女革命家查苏利奇询问资本主义对未来俄国是否不可避免,马克思在给她的回信中引用上述法文版,并写道:“可见,这一运动的‘历史必然性’明确地限于西欧各国”[7]379。在《资本论》的上述段落的注释中,吕贝尔提请注意这些文本变体:“德文版中未包括的最后一句是本章的重要的补充之一。查苏利奇急于从《资本论》作者那里发现,农村公社是否有机会在俄国幸存……马克思在1881 年3 月8 日给她的回信中谈及这段文章”[5]1701。吕贝尔说,《资本论》第一卷现有的英语版和德语版从来没有包括甚至未提到恩格斯版和马克思法文原版之间的这一重大的文本变体。恩格斯还省略了马克思曾在法文版中介绍的一些新的内容。又由于学界对马克思的学术研究,往往倾向于将马克思和恩格斯视为实质上的一个人,因而,马克思这些原本的思想已模糊了。
2.吕贝尔编译的《资本论》二、三卷比恩格斯版的逻辑结构更为清晰,也更能突出马克思的危机理论
吕贝尔常在篇章正文内容阐述之前和之后编排入导言和结论。譬如《资本论》第二卷第二篇的章节前增加了一个导言“周转的概念”;第二卷第三篇章节之前插入一个导言,导言的两小节内容是合并恩格斯版第十八章导言中“研究的对象”和第十九章“前人的学说”;第三卷第三篇第十五章“规律的内部矛盾的展开”改为第三篇的结论“规律的内部矛盾”。吕贝尔认为马克思在阐述章节的理论内容之前,应把概念、研究对象和一些前人的理论学说独立出来,事先阐明以对将要阐述的问题为理论铺垫,而章节末尾在形式上应更突出结论性内容,这可以彰显马克思文本的逻辑结构层次的合理性。
在马克思的法文版和恩格斯版的第一卷第七篇第二十三章第五节“资本主义积累一般规律的例证”中,马克思阐述了“危机对工人阶级中报酬最优厚的部分的影响”,但仔细考察恩格斯版的第二、三卷①篇章节标题,未发现“危机”的字眼。而吕贝尔版在这两卷中强调了马克思的危机概念并增添了相应的内容,例如吕贝尔把恩格斯版第二卷第二篇第九章“预付资本的总周转。周转的周期”改为第六章“周转的周期。危机”;把恩格斯版第三卷第五篇第二十八至三十二章合并为第十七章“货币资本的积累和危机”,把原来的章对应或合并为第十七章的四节,并增添第五节内容“利息率的变化和危机”。在这里,吕贝尔突出马克思的经济危机概念,分析经济危机与资本周转、资本积累、利息率变化的关系,强调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存在和发生的危机的描述和预测,这对于我们从马克思的理论学说中分析新时期影响全球的金融危机与经济危机,显得尤其重要。
3.吕贝尔编辑《资本论》第一、二、三卷的方式方法存在缺憾,为了符合自己的编辑体系,大幅度调整篇章结构和删减内容
吕贝尔对《资本论》第一卷的修订程度还算是细微的,篇章节的结构编排的变化只是将章改为篇、节改为章,移动节的位置放在附录中,并未大幅度删减内容。但是从恩格斯版与吕贝尔版的《资本论》二、三卷的编排比照[6]503-504、869-873 看,他对《资本论》二、三卷的编排进行了大范围的调整与删节。《资本论》第二卷恩格斯版共三篇21 章,吕贝尔版三篇共13 章,减少了八章,篇章结构安排划分和删减的内容分别为:合并恩格斯版第一、二、三章为吕贝尔版第一章,减少了两章;第七章改为第二篇的导言,减少了一章;合并第十、十一章为第七章,减少了一章;合并第十二、十三、十四章为第八章,减少了两章;合并第十八、十九章为第三篇的导言,减少了两章。吕贝尔大幅度调整篇章结构编排和删减内容主要表现在《资本论》第三卷,恩格斯版共七篇52 章,吕贝尔版共七篇28 章两个片段,减少了24 章,多出两个片段。
从恩格斯版与吕贝尔版的篇章结构编排划分的比较中看出,删减的内容有的直接体现在篇章标题名称的变化中,有的反映在所合并掉章节的内容中。第一篇“剩余价值转化为利润和剩余价值率转化为利润率”改为“剩余价值转化为利润”,删减了“剩余价值率转化为利润率”内容,同时去掉相应部分内容的第二章“利润率”和第四章“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及第七章“补充说明”,减少了三章。第二篇合并第十一、二章“工资的一般变动对生产价格的影响”“补充说明”为第八章“补充意见”,减少了一章。第三篇第十五章“规律的内部矛盾的展开”改为第三篇的结论“规律的内部矛盾”,减少了一章。第四篇“商品资本和货币资本转化为商业资本和金融资本(商人资本)”改为“商人资本”,合并第十六、十七、十八章“商业资本”“商业利润”“商人资本的周转。价格”为第十一章的三个部分,减少了两章。第五篇“利润分为利息和企业主收入。生息资本”改为“生息资本”,去掉利息和企业主收入关系、货币资本和银行资本等部分内容。合并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章“利润的分割。利息率。‘自然’利息率”“利息和企业主收入”“生息资本的拜物教”为第十五章“利润的分割”,减少了二章。合并第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章“信用和虚拟资本”“货币资本的积累,它对利息率的影响”“信用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的作用”为第十六章“ 信用”,减少了二章。合并第二十八至三十二章“流通手段和资本。图克和富拉顿的见解”“银行资本的组成部分”“货币资本。现实资本I 、II 、III ”为第十七章“货币资本的积累和危机”,减少了四章。合并第三十三至三十五章“信用制度下的流通手段”“‘通货原理’和1844 年英国的银行立法”“贵金属和汇兑率”为第十八章“流通、信用和交换”,减少了两章。第六篇删减“级差地租”大部分内容,将第三十八至四十四章阐述级差地租概念、形式和变化情况部分归纳合并为第二十一章“级差地租”,减少了六章;第四十六章删节掉建筑地段的地租和矿山地租的内容,标题直接简化为“土地价格”。第七篇删去第五十二章“阶级”,将它归为片段,并在文末增添一个片段“结束的方式”,减少了一章,增加了两个片段。
从上文的比较分析中可看出,吕贝尔的《资本论》第二、三卷版本明显具有很大的缺陷,因为在这里吕贝尔为了符合自己的编辑体系,随意地拿掉一些恩格斯从马克思1883 年过世时留下的未完成中选择的其他手稿,使得文本数量明显偏少,不利于全面研究把握马克思的经济思想。
三、吕贝尔的贡献与局限
就吕贝尔《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二卷文本选编而言,至少可以从三个方面评判其成就和不足。
1.以《资本论》三卷文本为核心,前有铺垫,后有延伸,但马克思晚年《资本论》创作文本体现不充分
吕贝尔《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的文本体系主要围绕《资本论》三卷的文本系列展开的。一方面,从吕贝尔收入编辑的每一文本的篇幅看,《资本论》一、二、三卷篇章在整个“经济学”两大卷中占有巨大的版面。《资本论》第一卷、1869~1879 年的《资本论》第二卷“资本的流通过程”和1864~1875 年的《资本论》第三卷“资本的总过程”,这三卷文本的正文、附录的补充及注释合在一起共有2123 页,占吕贝尔《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约4000 页的总篇幅一半多。另一方面,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的文本体系以《资本论》第一、二、三卷的文本系列编排为重心,还体现在不仅编排了1867 年《资本论》第一卷出版之前1843~1865 年间的经济学12 个文本,为《资本论》的写作准备了资料、奠定了基础;而且编排了《资本论》第一卷出版后的马克思晚年经济学文本,是《资本论》创作后续研究准备资料。
吕贝尔《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收入的马克思经济学著作起始文本,追溯到1844 年巴黎手稿,反映出吕贝尔把《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当成马克思经济学的代表作《资本论》创作的起点。并且,吕贝尔对马克思晚年笔记文本亦有所涉及,虽数量不多,但将其归入了马克思经济学文本或《资本论》创作系列。简要回顾马克思著作相关重要文献史,从文献学比较来看,吕贝尔对马克思经济学著作这一前一后文本的归入的重要意义。
在吕贝尔出版《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之前,马克思著作书目中比较重要的有梁赞诺夫首倡的MEGA1 书目(1927~1935)、俄文第一版书目(1928~1948)和俄文第二版书目的前39卷(1955~1968)。MEGA1 是1927 年开始出版的,最早由梁赞诺夫负责,至1931 年,由阿多拉茨基继任主持编辑工作,其中收入《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但《资本论》及其手稿、马克思晚年笔记等重要论著未来得及出版。俄文第一版书目(1928~1948)没有收入《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马克思晚年笔记。俄文第二版书目出版分为两个阶段:1955~1968 年出版了前39 卷;1968~1975 年补充了后11卷。而《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马克思晚年部分笔记也是在1968 年后的补充部分第42 卷和45 卷中才出现。上述表明,在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著作》发表的1968 年之前,梁赞诺夫和阿多拉茨基共同主持的MEGA1,可以说是《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在苏联马克思著作书目的重要文献中首次公开发表,虽然当时阿多拉茨基命名为《政治和国民经济学批判——〈资本论〉。1844—1848 年手稿》[9]665不够确切,但把它同《资本论》创作联系起来,是有启发性的。吕贝尔在编入马克思经济学著作集、尤其《资本论》文本系列中,继承了梁赞诺夫等人的编辑思想。再看,不管是MEGA1 书目、俄文第一版书目,还是俄文第二版书目的1968 前的39 卷,都未注意到晚年马克思笔记的重大意义,而MEGA2 书目总体框架的四分结构中第四部分首次准备系统发表马克思大量读书笔记。因而,1968 年之前,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中编入马克思晚年部分笔记,将其纳入《资本论》创作文本系列,这一编辑思想在马克思著作目录文献史上具有不可磨灭的功绩。
此外,也应看到吕贝尔编入的马克思晚年笔记文本不够充分。入编的马克思的笔记文本,主要有《论土地国有化》(1872)、《对德国工人党纲领的批判(哥达纲领)》(1875)、《俄国农村公社和革命前景》(1877 和1881)及《马克思与维拉·查苏利奇的通信》,而西方称之为“人类学或民族学笔记”、《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等都未编入。在1995 年的一次采访中,吕贝尔道出他对马克思晚年笔记编辑思想原则的看法:“不同意一些编辑原则,特别是没有计划重新编辑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时期已出版的卷集”,“反对MEGA计划出版大多数马克思书籍和文章的笔记和摘录,这些素材与已经出版的人类学笔记本有类似的结构”[10]。
2.遵循历史主义原则编排马克思经济学文本体系,但对《资本论》文本体系创作过程把握不够
吕贝尔试图将马克思经济学著作或《资本论》创作文本以文本系列的方式编排,本身就是个贡献。通常流行看法认为,马克思《资本论》是一部一卷本或四卷本的著作,这种孤立《资本论》文本系列的理解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不能反映《资本论》文本的多样性,也无法反映《资本论》创作的历史过程。吕贝尔在《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中收入的马克思经济学文本,从文本编排的篇幅来看,主要是以《资本论》三卷的文本系列编排为重点,也包括了《资本论》发表之前的19 世纪40、50、60 年代为《资本论》创作而准备的经济学文本,还包括了《资本论》发表之后晚年继续研究的少量经济学文本。也就是说,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或《资本论》文本不是孤零零的一卷本,而是一个丰富的文本系列;马克思的《资本论》创作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一个复杂长期的过程。
应该指出,吕贝尔遵循历史主义原则,将经济学文本系列编排为两卷,也存在很大的局限性。第一卷是马克思当年已发表的经济学文本,第二卷是马克思生前未发表而逝世后才出版的经济学文本。这样编排的两卷本,形成两套材料,并未将两卷文本按写作时间过程统一在一起,很难客观而完整展现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具体历史过程,也反映出吕贝尔对马克思《资本论》文献创作过程理解把握不够。有学者提出,可以按《资本论》创作过程四个阶段来编排马克思经济学文本系列:早期19 世纪40 年代经济学文本集结归入《资本论》创作起步铺垫阶段;中前期经济学文本集结归入主要以《资本论》创作突破的手稿创作阶段;中后期经济学文本集结归入主要以《资本论》三卷创作阶段;晚年少量经济学文本集结则归入《资本论》创作续篇[11]311-315。
还值得一提的是,学界通常认为《资本论》创作过程中有三大手稿,即《1857—1858 年手稿》、《1861—1863 年手稿》和《1863—1865 年手稿》。对于《1863—1865 年手稿》,由于马克思本人未注明写作日期,引发了学者的研究考证,曾产生了不少争论。前苏联学者维戈茨基称之为《1863—1865 年手稿》[2]111-130,而鲍尔迪列夫则认为,马克思直到1864
年8 月才重新开始写作[2]160-178。激烈讨论之后,维戈茨基不再坚持《1863—1865 年手稿》,认为马克思1863~1867 年间的工作是连续性的[12]。MEGA2 第二部分第四卷称之为《1863—1867 年经济学手稿》。聂锦芳也认为,将这一时期的手稿称为《1863—1867 年手稿》比《1863—1865 年手稿》更适宜[13]159。而吕贝尔则采取不同的方式,把1861~1863年和1863~1865 年这两个时间阶段手稿简化统合为1861~1865 年《为“经济学”准备的素材》,这一编排方式的优劣有待进一步研究。
3.把经济学书信列入经济学卷文本系列,虽数量不足,但为理解马克思《资本论》创作提供了一把钥匙
吕贝尔的马克思经济学文本体系中编入了16封书信文本。此外,吕贝尔经济学著作第二卷的卷首,是吕贝尔亲自撰写的长篇导言和摘要,其中大量的引文和注释来自书信,尤其是导言的第二部分“‘经济学’:对文明的批判”的引文注释中仅1851 年的书信就有18 条,导言第三部分“‘经济学’计划及其意义”引文注释129 条中就有70 条来自书信,卷首编选入“马克思在经济学上科学发现的摘要”18 条内容中有八条摘录自书信。马克思的这些经济学书信与《资本论》创作密切相关,数量虽然及不上中共中央编译局1976 年《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书信集》所收入的410 封书信之多,但也为理解马克思《资本论》创作提供了一把钥匙。
第一,通过《资本论》书信,可以更好地理解《资本论》创作的历史背景。吕贝尔认为,1857 年是马克思研究“经济学”新起点,开始加速写作“《资本论》部分最重要的第一个草稿”[14]176。吕贝尔通过这一年马克思与恩格斯、拉萨尔之间的通信,阐述马克思回到“经济学”研究的思想产生于1857 年美国和全球危机:“虽然我自己正遭到经济上的困难,但是从1849 年以来,我还没有像在这次危机爆发时这样感到惬意”[7]99;“我现在发狂似地通宵总结我的经济学研究,为的是在洪水之前至少把一些基本问题搞清楚”[7]113;“工作是双重的:(1)写完政治经济学原理;(2)当前的危机”[7]119;“目前的商业危机促使我认真着手研究我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并且搞一些关于当前危机的东西”[7]120。
第二,通过《资本论》书信,可以更好地了解《资本论》创作方法和逻辑起点与黑格尔《逻辑学》紧密相关。吕贝尔认为,“经济学”计划“从一个导言开始,进而确定整个体系的方向和计划是合乎逻辑的”,导言“有一个特征是它将直接面对黑格尔的方法与零星地运用黑格尔的形式结合起来”[14]177。正如1858 年1 月14 日马克思致恩格斯的信中道出,一个幸运的机会使他注意到黑格尔的《逻辑学》,阅读它是十分有利的,尤其是对阐述他创作方法的选择方面:“完全由于偶然的机会——弗莱里格拉特发现了几卷原为巴枯宁所有的黑格尔著作,并把它们当作礼物送给了我,——我又把黑格尔的《逻辑学》浏览了一遍,这在材料加工的方法上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以后再有功夫做这类工作的话,我很愿意用两三个印张把黑格尔所发现、但同时又加以神秘化的方法中所存在的合理的东西阐述一番,使一般人都能够理解。”[7]121 吕贝尔还指出,马克思对他的方法论进行了反复思考并加以概括,把他的研究成果列成了一个“逻辑性的提纲”①。
第三,通过《资本论》书信,可以更好地厘清《资本论》总体结构及其内在演化历程。吕贝尔引用马克思书信一些重要段落,论证《资本论》创作结构经历了从六册至三卷或四卷这一演化过程,但《资本论》创作总体结构“六册”并未发生变化,并分析“六册计划”未完成的原因之一是研究对象和深度的不断丰富扩展。1858 年2 月22 日,马克思和拉萨尔的通信中道出了“经济学”的六册计划:“全部著作分成六个分册:(1)资本(包括一些绪论性的章节);(2)地产;(3)雇佣劳动;(4)国家;(5)国际贸易;(6)世界市场”[7]124。1858 年3 月11 日,马克思再次致信拉萨尔透露“第一分册”以及它的三个组成部分(价值、货币、资本),最后一部分“资本一般”又细分为三部分,作为将来《资本论》三卷的材料,而没有提及“计划的变化”[14]182-183。吕贝尔还认为“马克思保留了1859 年六册计划的全部内容”[14]196,从来没有改变他的计划。相反,马克思不断扩展他的视野,当他发现新的问题时,总能有新的见解和深刻的洞察力,例如,吕贝尔列举了1862 年8 月2 日、20日马克思致恩格斯两封信谈及的“绝对地租”和“固定资本更新”理论。只不过后来,马克思最终意识到他不可能完成“经济学”。尽管如此,马克思决定至少应该在三卷中列出一些“基本原理”,进而在理论部分三卷结构之外,加上历史部分,作为《资本论》第四卷。吕贝尔引证1865 年7 月31 日马克思致恩格斯的信来说明这一点:“至于说到我的工作,我愿意把全部真情告诉你。再写三章就可以结束理论部分(前三册)。然后还得写第四册,即历史文献部分:对我来说这是最容易的一部分,因为所有的问题都在前三册中解决了,最后这一册大半是以历史的形式重述一遍。”[7]196
四、简单结论
吕贝尔《马克思经济学著作》两卷本的文本体系是以《资本论》三卷本为重心而编排展开的,呈现出马克思《资本论》早、中、晚期创作文本及其创作演化过程,为研究《资本论》创作过程拓展了可供探讨的空间。现有通行的《资本论》篇、章、节的结构体系在相当程度上是恩格斯划定的,分析比对吕贝尔版和恩格斯版的《资本论》有着重要的意义,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了解恩格斯整理马克思手稿的过程,而且这两种版本的同时存在也使我们能够更加完整地把握马克思《资本论》原稿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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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人民出版社2003 年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 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